拜爺爺

 疫情隔離後第二日，我去左拜爺爺

祠堂建在高山上，踏青的每一步，都帶著思念。尤其四周無人，靜思中回憶湧起。

想起爺爺在老人院的時刻，坐在輪椅上，黃姑娘喂佢食粥仔。一開始還可說話，後面廣東話唔識講，只能說潮州話，再後來，話都不會說了。

人生由零到一，再由一到零。語言先退化到母語，然後是嬰兒式牙牙學語。

再想起老人院那個石春路。其實不是路，是一個小活動室裏，有大約十米不到的地板鋪了石春，模擬公園的石春路，讓尚有行動能力的老人，可以閒時走走。那一次，我陪爺爺到房間，他當時已經不再是健步如飛的他 - 住了幾十年八層唐樓，每日都爬上百級樓梯上落，爺爺的步伐比一般人快 - 他扶著鐵杆，步履蹣跚前行，走得很慢，但他好像完成了那十米。

男人的ego，到了老年，是不是蕩然無存？老天爺要一點點收回你的英勢，讓你不得不屈服低頭。

老人院之前，就是ego的頂峰。

我好像還保留那段錄音？二個小時，在一盒排骨鳳爪飯上，以排骨比擬麻雀。時而從麻雀跳到共青團的經歷，當時見過周恩來。話鋒一轉，到香港被人跟蹤 - 好幾次，他到了深水埗長沙灣一帶遊蕩，當時已經有老人癡呆 - 當日印象最深的一定是那條鐵通，由晾衣服處拿出來，為了保護自己，如果警察再上門，就用武器趕走他們。爺爺拿著鐵通，不自由主地用力敲打地板，就像古時護衛拿著竹竿捶地，他無意識但有節奏地敲，發出洪亮的聲音。面上掛著一副你別惹我，我會誓死反擊。對，更像是有人要來拆遷，他站在村門口那種狀態。連續好幾次，當他這樣做的時候，嫲嫲被嚇怕，離家出走，甚至要叫警察才能回家。是的，潮州男人對女人都不是太尊重，打女人的行為是做得出的。

說實話，那天晚上，我和我爸八時左右由沙田去觀塘，想跟爺爺好好談一談，因為嫲嫲又害怕到離家了。我心裏也有些害怕，佢個樣真係好兇神惡殺。

鐵通敲地，敲了有十分鐘吧？情緒越來越高漲，有點失控。結果如何收科？我爸制服了他。經過一輪爭奪，無流血地把武器奪走，爺爺一下子洩氣了，身體癱軟的坐在椅子上。那天晚上我們把爺爺送院了。應該是在醫院打了鎮定劑，然後就開始住老人院。自那一晚後，爺爺就再沒有以往的霸氣，沒有了，ego全沒了，生命的高潮曳然而止。

這是我印象中爺爺晚年的一些片段。那是我28-29歲的時候。

可在我小時候，尤其是搬過去沙田之前 - 那是13歲 - 爺爺對我的影響很大。